探秘柳江人遗址，一场距今7万多年的时空见面

探秘“柳江人”前，我们不妨先把时针拨回到160多年前。

1859年11月24日，一位叫达尔文的英国人出版了一部专著《论依据自然选择即在生存斗争中保存优良族的物种起源》，也就是今天常常被提起、引用的《物种起源》。这部伟大的著作不仅开创了生物学发展史上的新纪元，使进化论思想渗透到自然科学的各个领域，而且引起了整个人类思想的巨大革命。

一个直接的影响，是引发了对人类起源和进化历史的探究，并在20世纪的100年中达到高潮。在欧洲、亚洲、非洲、美洲、大洋洲……古人类遗址的发掘此起彼伏，人类历史的上限一次次被刷新。仅仅在中国，1921年发现“北京人”遗址，1964年发现“蓝田人”遗址，1965年发现“元谋人”遗址……

在这场蔚为壮观的人类起源再发现中，1958年9月，在广西柳江县新兴农场通天岩旁的一个小溶洞中，发现了“柳江人”，这个溶洞也被称为“柳江人洞”。

1958年发现的“柳江人”化石包括：一个完整的中年男子头骨、四个胸椎、五个腰椎，以及骶骨、右髋骨和左右股骨各一段，被认为属于晚期智人，生活年代在距今7万年前。

1958年9月，在柳江区新兴农场通天岩旁的一个小溶洞中，发现了“柳江人”。图为“柳江人”化石：一个完整的中年男子头骨、四个胸椎、五个腰椎，以及骶骨、右髋骨和左右股骨各一段。摄影╱严跃新

抛开严谨的学术研究，“柳江人”至少在三个方面颇有意思。

一是“柳江人”的发现过程。1958年，新兴农场还是劳改农场。9月下旬，狱管干部带领几十名服刑犯，在农场附近的通天洞挖泥堆肥。他们一连挖了几天，几乎把洞里的沉积土挖下3米深。9月24日，在离洞口18米处，有人偶然发现一个完整的人的头骨化石（缺下颌骨）。此事上报后受到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在后继的考古发掘中，又发现更多的人类和哺乳动物骨骼化石，包括完整的大熊猫骨架、箭猪头骨以及中国犀牛、东方赤象的牙齿。最初发掘的头骨化石送到北京后，经著名的人类学家吴汝康研究，发表了题为《广西柳江发现的人类化石》的重要论文，从此“柳江人”开始闻名。

有一种说法，发现头骨化石的是个叫潘定芳的犯人。他本是土匪头目，被判12年有期徒刑，后因为此事而获得减刑。还有人说，刚发现头骨化石时，狱管干部以为是旧社会土匪留下的，没当回事。不过收工时，狱管干部仍把头骨用衣服包好带回队部办公室，在一个角落里放了一个星期左右。后来，有人终觉这东西可能有来头，向上级作了汇报，经鉴定才发现是年代久远的化石，很有研究价值。随后，通天洞也被封锁起来。

“柳江人”头骨化石，此为复制品，原品存放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摄影╱严跃新

大熊猫巴氏种头骨。摄影╱李玉祥

二是“柳江人”属于什么人种。从生物学的角度看，“柳江人”头骨属中头型，面部和鼻部短而宽，眶部低宽，门齿舌面呈铲形，但眉嵴很显著，额骨和顶骨较现代人扁平。有学者认为“柳江人”属于正在形成中的蒙古人种早期类型（即中国人的早期类型），但多数学者认为处于蒙古人种（黄种人）和澳大利亚-尼格罗人种（黑种人）的中间状态，同时具备两个人种的特征。

这两种基因的叠加，在社会学层面，只能通过杂交形成。历史或许是：尼格罗人种从印尼、马来西亚及越南北上，与南下的蒙古人种在柳江流域一带相遇，然后战争、停战、联姻，接着又是战争、停战、联姻……直到完成两个人种之间的基因交流，如同HBO美剧的史前时代版本。

三是“柳江人”与日本人有什么关系。民间传说，日本人是秦始皇派出海外寻仙的三千童男童女的后代，但似乎没什么科学依据。“柳江人”则不同，多少有些根据，最关键的还是日本人的研究成果。

1984年，《科学之春》杂志第一期刊载日本东京大学人类学教授植原和郎一篇题为《日本人起源于中国柳江？》的文章。文章称：“到目前为止，在日本所发现的人骨化石形态都是矮个子，类似中国柳江人，特别是港川人简直跟柳江人像极了。许多日本人类学家认为日本人的起源要到中国南方去找。”

这段话读起来不严谨。几万年前的古人类就能漂洋过海？专家认为，他们是走过去的！据说，那时是第四纪冰川最盛期，全球有三分之一大陆为冰雪所覆盖，海平面下降130多米，现在的白令海峡完全露出，古人类通过白令陆桥进入北美洲。其时澎湖、台湾、琉球至日本很可能也形成了一个弯曲的壶嘴式狭长的陆桥与中国华南地区相连，“柳江人”就因逐食追兽等原因而沿陆桥进入日本。

柳江人遗址平面图。供图╱柳州白莲洞洞穴科学博物馆

1994年，“中日古人类与史前文化渊源关系”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柳州召开，来自中国以及日本、越南、韩国、美国的专家学者聚集一堂，共同探讨中国古人类的渊源关系。日本学者题字“我怀念我的远祖”，并与参会学者共植日本国花——樱花，以资纪念。

更具可信性的，应该是“柳江人”与壮族的关系。壮族学者在《壮族通史》一书中认为：“柳江人所在的区域，恰好是壮族先民的活动地域，也是今天壮族的聚居地区。基于此，壮族是这些古人类的后裔之一。”考古学、民族学资料证实，广西从旧石器、中石器至新石器时代古人类遗址皆没有出现过断层，世代相袭相连；到周秦时期称为“西瓯”“骆越”；到魏晋唐宋称为“俚僚”；明清称为“僮”。名称虽随时代有所衍进，但世居的实质与身份始终未变。因此，基本可以认定，“柳江人”就是现代壮族的先祖。

纵览八桂大地，自80万年前，原始人类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仅已经发现的明确的人类化石出土地点就有17处，“柳江人”只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成果之一。正如著名人类学家裴文中先生所说：“中国可以成为世界上古人类学研究的中心，而广西是中心的中心。”